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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電子業最該懼怕的敵人 紫光併台內幕
台灣電子業最該懼怕的敵人 紫光併台內幕
不過兩年前，紫光集團還和半導體業毫無淵源
兩年內，紫光集團大手筆地買遍美、中、台不下十家大型半導體公司
規模急速超過3000億，讓全球半導體公司神經緊繃
靠著中國資本市場的力量、高本益比特性，和中國政府不遺餘力的政策支持
紫光憑空躍為中國半導體界龍頭
逼得台灣產業不得不提防，卻也不得不與他共舞
文／黃靖萱、林苑卿
「併購就像是狩獵，如果你開槍太早就把獵物嚇跑了。」這句話從近來瞄準台灣、美國半導體界併購動作頻頻的紫光集團董事長趙偉國口中說出，格外有種凜冽的殺氣。他的每一次出手收購，都讓業界震撼；就如同他曾說過，「我做投資一旦看中了，出手就是餓虎撲食。」
10月下旬，《財訊》採訪團隊走訪中國北京、上海，一窺紫光集團的發展軌跡，為什麼六年前瀕臨關門的紫光，如今計算其併購進來的公司持股，加上旗下上市公司，規模已超過3000億元台幣，實力雄厚到挖走台灣華亞科前董事長暨南亞科前總經理高啟全，還虎視眈眈著全球前三大記憶體製造商美光，更放話想合併全球第二大的ＩＣ設計公司聯發科！
北京現場》
海澱區紫光辦公室裡從台灣來的副總裁
北京海澱區，4棟高29層的全新玻璃帷幕的建築相連，佇立在學知橋的西北角，中午時間，大門外，等著大樓裡的工程師出來取餐的外賣，將馬路擠得水洩不通。今年4月，為了發展半導體晶片事業，紫光集團一口氣承租下其中一整棟樓，才半年，裡頭展訊加上銳迪科的工程師，已經超過千人。今年10月初爆出跳槽紫光集團擔任全球執行副總裁的高啟全，辦公室也在這棟大樓的28樓。
進入紫光新大樓的28層望出去，腳下是大清時期遺留下來的護城河，過去，這裡是北京城的城外，但現在擁有中國足以和第一大ＩＣ設計公司海思抗衡的展訊加銳迪科，讓紫光這棟樓裡寫的故事，成了中國強力發展半導體的縮影。今天，它，不只是北京城、更是中國發展半導體產業的中心；在金管會主委曾銘宗表示，樂見聯發科與紫光集團的合意併購後，趙偉國還有野心讓紫光這棟大樓成為全球ＩＣ設計的中心。
2013年底，紫光集團收購那斯達克（Nasdaq）上市的ＩＣ設計公司展訊後，原本定位不明的紫光，一下子脫胎換骨，以別人敢想不敢做的方式，進軍半導體領域。隔年，在尚未完成收購展訊的所有程序前，又如餓虎撲般向銳迪科，提出高於競爭者上海國有投資公司「浦東科投」近50億元台幣、以超過270億元的總價，併購銳迪科。
在被紫光納入麾下後，展訊加上銳迪科的員工總數，已從2000人成長到去年底的3500人，趙偉國的目標是，5年內成長到2萬人，規模超過現在的聯發科。
傻子的算術》
把收購變成賺錢、壯大的方程式
和中國技術實力強大的華為的不同，紫光的可怕，不在它的技術，紫光憑藉的不是研發實力去銷售一顆顆ＩＣ，累積出今天的地位；而是靠著併購加總後、營收規模約18億美元的兩家公司，讓紫光一躍成為「中國集成電路（積體電路）晶片龍頭。它就像躲在黑洞裡、只露出發亮雙眼緊盯獵物的蒼狼，他的野心是吃掉更多的半導體企業。台灣技術領先的半導體企業，當然是他眼中肥美的獵物。
在這之前，半導體業界幾乎沒有人知道紫光是誰？在做什麼？
展訊及美國感光元件巨頭OmniVision的原始投資人、富鑫創投董事長邱羅火觀察，中國民風已是一夜致富的心態，只求在最短時間內快速進入產業，買到規模及地位，這完全說明了紫光的發展邏輯──沒有時間慢慢自己孵化一家公司，而是利用資本槓桿來壯大自己。
曾投資過多家ＩＣ設計公司的怡和創投前總經理、現為華誠資本董事長楊邦彥認為，紫光是典型利用中國資本市場的力量、高本益的特性所長出來的公司，玩的是資本的遊戲，獲利或ＥＰＳ（每股稅後純益）不是重點。
例如，當時在美國上市的展訊，本益比僅10倍左右，「大陸這行業一般是40倍的估值，傻子都能算明白，把展訊買回來，如果裝到紫光裡，什麼都不做，就能掙3倍，」長期對中國半導體產業有深厚觀察的中國手機聯盟理事長王艷輝（又稱老杳）笑著對《財訊》雙週刊說。
雖然在紫光併完展訊後，展訊因未跟上４Ｇ的進展，出現虧損，賺3倍的盤算沒有實現，但卻即時得到全球半導體龍頭英特爾（Intel）為了取得展訊和銳迪科上層公司「紫光展銳」20％股權，而奉上的15億美元（約450億元台幣）金額，接近當時紫光買下展訊的價格。對此，趙偉國得意地說，「企業併購是花錢的，但紫光通過併購發展壯大，我們把收購變成了賺錢的方式。」
「只要跟著政府政策去發展，他（紫光）絕對不會是輸家，因為自然有人（投資人或銀行）埋單，」近年勤跑中國半導體企業、有20年研究經驗的瑞銀投資研究執行董事陳慧明，指出中國企業與眾不同的投資想法。
背後有人撐腰》
想併美光，就是因為和軍工有關！
除了資本力量，中國政策大力扶持半導體產業，讓外界都將一下子壯大的紫光，視為執行中國政策意志下的受益者。
事實上，中國政府從未中斷半導體產業的補助政策，從1996年的九○九工程，華虹和日本ＮＥＣ合資成立華虹ＮＥＣ；2000年的「十八號文」，長出了中芯國際；而一一年國務院再發布「四號文」，這次，紫光跟上了。
近2年，中國扶持半導體產業的力道有增無減。因為中國自一三年起，積體電路的進口金額始終超過石油，今年前8個月，進口額差距近3000萬元人民幣，為此，一四年工信部也公布了《國家集成電路產業發展推進綱要》（簡稱推進綱要），但鑑於過去以補貼方式扶持的如華虹、中芯，都不算成功，因此中國改變方式，推出規模超過1200億元的國家積體電路產業投資基金（簡稱大基金）作為配套，要以有控制及監督功能的投資取代補貼。
此外，老杳分析，因中國下游製造業愈來愈強大，對上游記憶體有龐大的需求；同時，基於國家安全、軍工考慮，所以中國做記憶體是勢在必得。「這就是為什麼中國要買美光，美國不讓的原因，因為美光和軍工有關。」因此，就算發展的起步晚，中國政府還是要做，紫光要用更快速的併購，死命追趕國際。「中國要的是可控，和台灣發展記憶體是為了市場而市場不同。」
10月29日，受邀出席北京微電子國際研討會演講的趙偉國提到，企業發展的關鍵是三個結合：企業戰略與國家戰略結合、科技產業與資本結合，以及公司利益與團隊利益結合。「在中國當前政治和經濟的環境下，政府的戰略其實就是企業的主要發展方向，所以企業戰略要和國家戰略相結合，」他毫不掩飾地說。
只不過，除了算是國內企業的展訊及銳迪科外，為了進行國際併購，紫光並不敢讓政府色彩濃厚的大基金參與，趙偉國對外，也極力淡化撇清和政府的關係。像是8月底趙偉國訪美時，對美國參議員澄清，「外界認為紫光一連串晶片產業的收購案是由政府推動，這是一個誤解，是先有收購案，才吸引了政府的關注，只是由於清華大學的背景和校友的資源，比其他公司更容易獲得政府的支持。」
紫光確實有別於僵化的國企，對半導體業界來說，紫光就像是石頭蹦出來的孫悟空一樣，手法靈活地令人看不透。紫光有49％股份是由趙偉國個人的健坤集團擁有，這樣的國、民混合型企業加大了企業經營的彈性。
在紫光集團收購展訊與銳迪科，以及英特爾入股後，紫光如虎添翼，快速展開全球也包括台灣的多次收購與挖角，從ＩＣ設計延伸到記憶體領域，步步進逼台灣半導體產業。
下一盤棋》
布局還沒完，有幾層樓空著等併購的新公司
今年，趙偉國更是以最後介入的買方，從中國電子（ＣＥＣ）口中再搶走惠普（ＨＰ）雲端網路設備公司華三通信。接下來，斥資38億美元（約1200億元台幣）取得硬碟大廠威騰電子（ＷＤ）15％股權，成為最大股東，之後再由威騰出面併購快閃記憶體龍頭公司新帝（SanDisk）。兵分二路，同時間，有了專責記憶體的全球副總裁高啟全指點、獻策，紫光這次得以順利將手伸近台灣，入股台灣Flash封測大廠力成，震撼業界。
而前不久，和紫光有投資關係的英特爾，也才宣布將原先以六五奈米製程生產處理器晶片的大連廠，轉型為生產最新的3D-NAND Flash晶片。
接連又急又大手筆地發動幾樁國際收購案，都圍繞在記憶體領域，「你可以看到這又是一盤大棋，」中國半導體界高層語帶神祕地說，紫光接下來將如何整合以產生綜效，想像空間十足。
在北京微電子國際研討會上，趙偉國也略微解答外界疑惑，「未來紫光集團產業布局在業務上是『從芯（晶片）到雲』，紫光集團不斷透過收購，逐步完善圍繞在存儲產業的生態鏈。」
恐怖的是，紫光這個併購棋局還沒完備，仍有棋子尚未擺到棋盤上。紫光為了發展半導體事業的新大樓裡，仍有幾個樓層是空置的，內部人士說，「這空間是要給接下來併購的公司使用。」
「我們正在收購兩個上市公司，其中一個未來會打造成存儲器的平台，」趙偉國在演講時透露。據了解，趙偉國口中的兩家上市公司，指的是同為清華控股旗下的關係企業、身分證芯片大廠同方國芯，以及已沒有具體業務的昆明機床。其實，這兩家上市公司主要是作為將如展訊、銳迪科，以及其他和記憶體相關企業在中國上市的平台。
為了完成這個架構，紫光目前正以發債、基金等形式籌備資金，希望3年內的基金規模能擴充到3000億元人民幣（約1兆5000億元台幣），幾乎是台積電市值的一半，這隻資金巨獸恐怕能將大象吹上天，在業界舉足輕重。
台灣想太多》
中國就是想發展，不是只想打倒哪家公司......
趙偉國認為，全球晶片領域已經是寡占市場，是個規模致勝的領域，企業只有做強、做大才是生存之道。高通和聯發科都是紫光學習的榜樣，排除發展模式不同的英特爾，「未來的市場會是三國演義。」言下之意，對紫光集團旗下的展銳相當有把握能擠進前三強。
因為未來將有80％的手機都在中國製造，紫光集團擁有更貼近市場的市場，再者，移動互聯網在中國非常活躍，更會為在地企業創造機會。
在紫光集團宛如巨獸般快速茁壯之際，台灣半導體供應鏈，上從ＩＣ設計公司聯發科，下至晶圓代工廠台積電及封測廠日月光、矽品等，都面臨著紫光帶來的威脅。
但，紫光集團是衝著台灣半導體供應鏈而來嗎？「你看紫光做的收購，他的心是很大的，不是針對聯發科的！他做記憶體怎麼會針對聯發科？他收購華三，台灣也沒做這些東西！絕對不是針對台灣，但是對台灣絕對會有衝擊。」陳慧明分析，「中國還是要發展自己的生態系統，打掛哪一家公司根本不是重點。」
只是，面對紫光集團勢力的崛起，台灣該如何因應？趙偉國在投資力成前，甚至在微電子研討會上公開挑起兩岸敏感的話題，建議中國政府應與台灣的晶片產業形成對等關係，使台灣對中國開放晶片產業，否則應禁止台灣品牌、台灣製造的晶片在中國銷售，營造市場談判的壓迫感。
擁有豐富併購談判經驗，趙偉國正以中國市場當誘餌、政策管制為大刀，迅速擴大勢力版圖；他曾對媒體說，第一次見到威騰執行長，提出入股建議時，雖被捥拒，但「只要找到他的痛點後，他一定會接受的。」這位一手端出「市場糖果」、另一手又揮舞「政策大刀」的紫光總裁，令台灣的半導體界不能不提防、卻也不得不與紫光共舞。
對於趙偉國高調喊話，若台灣法令開放，願意馬上促成旗下展訊、銳迪科與聯發科合併，超越高通。隔日，聯發科發布聲明稿，建議有條件地開放陸資投資台灣ＩＣ設計業，只有開放合作，才能參與成長。蔡明介也曾說，廠商打的都是世界杯，聯發科至今持續增員，近半年來也接連發動曜鵬、常億、奕力及立錡四起併購案，強化競爭實力，「紅色供應鏈只有台灣在講。」
歷史經驗告訴我們，面臨競爭對手的全面來襲，視而不見、封閉市場的鴕鳥心態最要不得，首當其衝不見得是壞處，也可能帶來合作機會。紫光只是開了第一槍，讓產業界看到新的競爭戰場，也提醒政府及經營者，除了技術及管制，資本運作對於企業的強大威脅，例如高獲利、低本益比的優秀台灣企業，有可能拱手讓給低獲利、高本益比的陸資大股東，這門「紫光學」值得產業界、投資界，及政府深思應對。
從破產邊緣到半導體巨人
中國改革開放後，為了發展經濟與產業，鼓勵擁有科研能力的學校企業；在此背景下，北京清華大學1988年成立了「清華大學科技開發總公司」。到了1993年，開發總公司改組為清華紫光；2003年則在清華紫光之上，成立清華控股，將清華紫光的全部股份劃入清華控股旗下管理。
在官網上，1993年改組的清華紫光，除2005年再更名為紫光集團外，就沒有任何重大歷程了。在北京、上海採訪多位清華企業家、半導體領域專家，大家對於買下展訊之前的紫光，印象也都十分模糊，只知並有軟硬體製造銷售；連現任紫光集團高層都說，「什麼都有一些。」
其實，在紫光集團旗下，有兩家是深交所上市公司，分別是製藥與保健品的紫光古漢，以及經營業務非常繁雜，從通訊科技、PC、NB到光碟片都有的紫光股份。但難堪的是，由於紫光集團經營績效奇差，一度瀕臨破產邊緣，所掌控的紫光股份股權也落到第七、八大股東，掌控能力十足薄弱。「這對紫光集團來說是相當丟臉的事。」一位熟知紫光集團的業內人士說。反而，清華控股旗下另一集團「啟迪」，擁有的紫光股份股權大於紫光集團。
直到2009年，對於經營方向不清的紫光集團，清華大學認真思考後，決定找個高手來大刀闊斧改革；於是，找來當時事業有成、且對清華有很深厚感情的校友趙偉國接手。直到2013年趙偉國出手買下展訊，才開啟了紫光集團今天以國際併購叱咤半導體界的一頁篇章。
今年初，紫光集團也將所持有的紫光古漢18.6％股權轉給啟迪，啟迪控股則將所持有的紫光股份13％轉讓給紫光集團。總算拿回紫光股份的經營主控權後，趙偉國也以此作為收購惠普雲端網路設備公司新華三通信的主體，讓紫光股份有了更明確的經營主軸，朝向雲端、資料中心發展。
（黃靖萱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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